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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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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綠

傅宴欽收回手, 走出開放式餐廳。

陳西瑞夾起一塊小籠包細嚼慢咽,皮薄餡足,鮮甜多汁, 味道像是地道的滬市做法, 她忽然問起周姨是哪裏人。

“我是新吳人。”看她一臉稀裏糊塗,周姨補充解釋,“蘇城肯定聽過吧,我們那邊離蘇城很近。”

陳西瑞驚訝於周姨入鄉隨俗的口音,已經完全聽不出吳語的影子,說她是地道本地人,估摸都有人信,“誒好巧, 傅宴欽就是在蘇城長大的。”

“你記性好到。”周姨用鄉音調侃。

陳西瑞勉強聽出了“記性”兩個字, 表情一時訥然,傅宴欽從埡口走過來,似笑非笑戲謔了句:“戇篤篤。”

這下她是徹底懵逼, 問周姨:“他在說什麽鳥語?”

“你自己問傅先生。”周姨笑著走開。

傅宴欽靠近, 居高臨下俯視她茫然不解的神情,陳西瑞擡頭跟他對視, 良久, 她似乎在男人的黑瞳裏看到了一具放蕩扭曲的身體。

那是昨夜的自己,小小一團,包裹在男性健碩的身軀之下。

縱情忘我,展開到極致。

性與愛是否共生共榮?她迷惑。

“等會兒再吃, 手伸過來。”傅宴欽的話及時阻斷了她的進一步聯想。

陳西瑞訥訥伸出右手, 當即被男人的大掌握住,她尚怔楞, 一只通體碧綠的翡翠鐲子自指節滑入手腕,帶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她盯著他,囁嚅:“這麽貴的東西,萬一磕壞了我沒錢賠。”

“假的,帶著玩玩吧,磕壞了也沒事兒。”傅宴欽甩開她手,話裏分不清是自嘲還是譏諷,“你又不是我老婆,送你真玉我圖什麽。”

“那誰知道呢,這假的多少錢?”

傅宴欽抽張紙,溫柔拭去她嘴角沾上的碎屑,“百十來塊錢。”略微俯身,親昵貼她一下,“在家乖點,我去公司了。”

真將一個人放心上,他是恨不得搜斂全世界的奇珍異寶捧到她跟前,能博一笑最好,博不了就當個解乏的小玩意兒。

她眼皮都不必眨一下,心安理得地穿金戴銀,珠圓玉潤,做人群裏最珠光寶氣的富貴花。

有風吹進來,光影暗香浮動,這場景何其熟悉,仿佛又回到多年以前。

他處心積慮,步步為營,沈心靜氣的外表下掩藏一顆狼子野心,她於繁忙工作和人情世故的周旋裏,反覆咂摸男人留下的那點溫存,如隔霧看花,始終看不清他的真實輪廓。

陳西瑞擡起胳膊看了又看,鐲子的顏色綠得流油,綠得透出假,心裏剛冒出一點虛榮的苗頭,往昔的記憶驟然造訪。

如果他媽媽在場,一定會取笑她這種草根女孩沒見過世面吧。

千思萬緒梗在心頭,她煩躁地將那鐲子擼了下來。

陳西瑞今天休息,沒閑著,幫周姨把陽臺那一排花澆了水,隨後去傅宴欽的健身房慢跑了半小時。

十點多的時候,乍然想起冰箱裏還冷藏了一串糖葫蘆,趕忙取出來,糖漿已經快化了。

小番茄齁甜齁甜的,她在陽臺的懶人椅上坐了坐,回想大學裏的那段純潔美好的過去。

她心思一動,解除雙向屏蔽,點進了吳濯塵的朋友圈。

朋友圈僅三月可見,他只曬出了兩張自己在健身房的照片,秀腹肌,秀肱二頭肌,順帶著秀一秀手腕上的石英表。

她放大細看,沒看出手表是什麽牌子,但是有一點幾乎可以達成共識——男人公開發騷,指定是心裏有人了。

這明顯就是秀給愛慕對象看的。

陳西瑞咬一口小番茄,照著自己的腰腹摸了摸,胖出來的小肚子到現在都沒收下去。

再這麽自甘墮落地胡吃海喝,下次偶遇前男友,沒準兒他八塊腹肌春風得意,懷裏摟著一高挑美女,人模狗樣地說:“老婆,快看,這就是當年跟我處對象的小學妹,一頓飯要吃四兩米飯,現在真是越長越富態了。人生啊,胖的不去,瘦的不來,還是你更適合我。”

她必然無言以對,只能尷尬一笑,狼狽逃竄。

“哎。”

她從犄角旮旯裏搬出體重秤,膽戰心驚踩上去。

毫無驚喜發生,最近夥食太好,又胖了兩斤。

烏羨妮打來電話約她逛街,陳西瑞本來意願不強,轉念一想,多動動有助於減肥,簡單收拾下準備出門,走前將那鐲子重新套回了手腕。

碰頭地點定在之前經常光顧的一家咖啡館,烏羨妮知道她不愛喝咖啡,提前為她點了抹茶牛乳和栗子蛋糕。

跟著老板耳濡目染,多少對這姑娘的口味略有了解。

陳西瑞淺抿一口牛乳,滿嘴的甜膩,嗓音也甜:“你怎麽知道我今天休息?”

“我猜的,打電話碰碰運氣。”

陳西瑞沒多想,“嘿,你猜得真準。”

烏羨妮瞧她一身平價服飾,深秋的北市,早晚涼如水,簡單的衛衣牛仔褲,倒是挺能抗寒,“上次添的那些衣服,怎麽沒見你穿啊。”

“他不讓我穿。”她嘴一瓢,胡說八道。

“啊?”

陳西瑞呆滯兩秒,緩緩綻出個笑:“其實是我衣服太多了,沒顧得上穿,等天再涼些,我就把你給我挑的那件皮草穿出來。”隨即又誇,“姐,你眼光就是好。”

拇指翹起,點了個讚。

通透的綠光,吸睛耀眼,想忽視都難,烏羨妮撈起她胳膊,“好東西,傅總送的?”

“嗯。”

她在香港參加過一次伊斯特拍賣會,當時是想入手一塊翡翠當作母親的生日禮物,因此做過一些功課。

這姑娘手上戴的應該是玻璃種的帝王綠翡翠,如此頂級的水頭和顏色,沒有八位數根本拿不下來。

烏羨妮回憶跟陳西瑞的第一次碰面,那時是在藍鳴灣,她來送衣服和避孕套。

以為只是曇花一現,沒想到卻是一朵永生花,經久不萎。

“翡翠養人,戴著吧,小心別磕了碰的。”

陳西瑞細瞅那鐲子,狐疑地說出心中想法:“他說這鐲子是假的,我覺得他在騙人。”

烏羨妮笑:“他在逗你玩。”

“那這個得多少錢啊?”

“我猜……值個三四萬吧。”

陳西瑞嘆了聲氣,直來直去地表示:“有那老些錢都夠買一個卡地亞手鐲了,好歹是大牌,大家都認識,花三四萬買這綠油油的……不瞞你說,我媽的泡腳盆跟這一個色兒。”

烏羨妮撲哧一下,差點喝嗆了,“回頭讓傅總給你補個卡地亞。”

“我不要他補,我就是抒發一下感慨。”

兩人轉場換到商場七樓吃午飯,等餐的功夫,聊起彼此工作現狀,烏羨妮說她不當助理了,陳西瑞順嘴就問:“你是辭職了嗎?”

“沒有,申請轉崗了。”

“終於受不了了吧,跟傅宴欽在一塊工作是不是特窒息?”

烏羨妮低頭回覆工作群消息,應她一句:“那倒沒有。”

餐廳燈光柔和,陳西瑞頂著一張幾近素顏的臉,向對方吐槽:“他的掌控欲很大,還喜歡俯視別人,合著全世界就他一個聰明人,我們都是笨蛋。”

烏羨妮擱下手機,看向對方那張急於找認同的臉,客觀評價:“平心而論,傅總是一個不那麽剛愎自用的領導,做事有他自己的節奏,也願意傾聽別人的意見。”她一笑,又道,“最關鍵的是,他還舍得給員工發錢。”

陳西瑞敷衍擠出個笑,無聊地東張西望,意想不到撞見了一對正吃飯的男女,以為是自己眼花,抻著脖子看了又看,確認就是她的兩位恩師。

白老師可能是被辣到了,漲紅著臉咳了兩聲,劉老師一臉的緊張兮兮,又是遞紙又是給人倒水。

陳西瑞低下頭,鬼鬼祟祟給劉仕文發微信:【老師,57床那位大哥,今天還在走廊唱歌嗎?】

劉仕文瞥一眼突然亮起的手機,心道這小姑娘真是陰魂不散,關鍵時刻總要來刷一波存在感,【我堂堂一個主任,成天管這種破事兒?】

siri:【我前天兇他了,我怕人家投訴我,請您幫我看看吧![跪地][跪地][跪地]】

劉仕文:t【看不了,我今天不在醫院。】

siri:【您今天休息?是去相親嗎?】

劉仕文:【跟你有什麽關系。】

siri:【哈哈,我隨便問問的。】

劉仕文懶得搭理她,陳西瑞沒忍住樂出聲來。

烏羨妮問:“傻樂什麽?”

“看見了兩熟人。”

烏羨妮順著她視線看過去,是一對不認識的男女,轉了話茬問她:“搬傅總那邊去住還適應嗎?”

陳西瑞點頭:“適應,非常適應,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上班走路十分鐘,下班還能在大浴缸裏泡澡。”

“睡眠怎麽樣?身邊多了個人,這方面適應嗎?”

“……”陳西瑞假模假式地說,“他睡主臥,我睡客房,我倆不睡在一塊。”

烏羨妮挑眉,“原來你倆沒睡在一塊啊,這是鬧矛盾了?”

“我倆沒有矛盾,他對我有大恩,我非常敬重他。”陳西瑞低眉順眼,細若蚊鳴,“不睡在一塊主要是因為他…他睡眠比較淺。”

逗這姑娘玩可真有意思,烏羨妮眨巴兩下眼,“他對你有恩,那你想過報答他嗎?”

陳西瑞擡起頭,眼神有些迷茫:“我想過,但他好像什麽都不缺。”

“那就盡可能滿足他的要求嘛。”

“滿足要求……”陳西瑞沈吟了一會兒,好似悟透,“我明白了。”

吃完飯,陳西瑞打道回府,半路給傅宴欽打電話。

那邊接得很快,她直奔主題:“晚上大概什麽時候去你家吃飯?”

“嗯?”男人的嗓音低沈隨意。

“嗯什麽嗯,少裝蒜,我不信你沒聽清我在說什麽。”

董事長辦公室裏,傅宴欽轉了轉椅子,唇角帶著薄薄笑意:“在哪兒?我過會兒去接你。”

“我在你家大平層裏。”

“六點鐘小區門口見。”

“我偏要六點零五分出現!”她利落掛斷。

五點五十分,陳西瑞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小區門口,保安見了她還打了聲招呼:“陳小姐等人啊。”

她笑容燦爛:“是的!”

天色漸黑,華燈初上,沒一會兒,一輛黑色大奔開到她跟前。

陳西瑞把拎在手上的見面禮放到後備箱,然後拉門坐進副駕,傅宴欽看她一眼,“安全帶系好,起步價五百。”

陳西瑞頓了頓:“好久沒打車了,的士界已經通貨膨脹到這種程度了?”

傅宴欽拽她一把,把人往自己這邊扯近了些,側身過去親了一口,厚顏無恥地說:“五百值了。”

陳西瑞使勁兒用手背蹭了蹭,想到將臉上的粉底也一並蹭脫,又從包裏掏出氣墊補了補妝。

傅宴欽道:“還買東西了?”

陳西瑞拿著粉撲啪啪啪地拍打左頰,“去別人家吃飯,我從來不空手。”

“陳小姐破費了。”

“我把早上你送的那個假鐲子給賣了。”

傅宴欽嚼著口香糖,腮幫子上下運動,模樣帶幾分慵懶的痞氣,“你開心就好。”

“今天是個什麽飯?”

“我大哥前陣子剛二婚,帶他老婆回來吃飯。”

“又是二婚?”陳西瑞放緩了拍粉撲的動作,“你們家這傳統……不知道從哪兒學的。”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歡快得如同一匹草原奔騰的小馬駒,一看屏幕上顯示林美珍的名字,陳西瑞沒多尋思,直接按了接聽。

她媽嗓門十年如一日,還是肺活量驚人般的嘹亮,“上次二姨給你介紹的那小夥子,跟人聊咋樣啊?”

其間夾雜輕微吧唧的聲音,隱約還有一絲咕嚕咕嚕喝湯的動靜。

如果這是在寫故事,故事的三大要素——環境、人物、情節,全齊活了。

陳西瑞從一個替父還債的堅強小白花搖身一變成了腳踏兩只船的風騷大紅杏,本來就已經很沒有下限,被她媽這麽一攪和,道德感所剩無幾。

傅宴欽眼神平靜,抽了張紙出來,吐掉嘴裏的口香糖。

陳西瑞訕訕:“那個媽……回頭再跟你說吧。”

“這麽急?”男人笑了聲,語氣諷刺,“不是到明年五月份嗎。”

陳西瑞手指無所適從地攥著安全帶,小聲自辯:“微信是我家親戚推給我的,就加了個好友,沒聊幾句,我不是那種沒有契約精神的人。”

“多大了?”

“三十一。”

“做什麽工作的?”

“軍工研究所的。”

傅宴欽扯了下嘴角:“你管這叫沒聊幾句?”一腳油門踩上去,汽車匯入主幹道,高樓大廈不斷後退,霓虹燈在車窗上留下斑斕光影。

前方紅燈,大奔跟在車流長龍後面停下來,傅宴欽側頭看向陳西瑞,她正低頭刷著微博,屏幕的那點光投射在她圓潤如玉的小臉上,攪弄池水又沒心沒肺。

他喉結動了下,手越過中控臺,猛地擒住她手腕。

陳西瑞一驚,男人的掌心幹燥灼熱,粗糲指腹深深陷進那幾寸肌膚,“你幹什麽?”

“主動一次,我就當沒聽見那個電話。”

陳西瑞反應慢半拍,下一秒,傅宴欽按住她後頸,迫使她看著自己。

她對上男人那張薄情卻深情的臉,一點點湊近,輕輕在他頰邊啄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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